《夜航西飛》閱讀筆記

書名：《夜航西飛》
作者：柏瑞爾・馬卡姆，譯陶立夏
推薦值：⭐⭐⭐⭐⭐

假如對死亡的蔑視可以被理解為勇敢，那麼艾伯特這位垂死的朋友是個大無畏的人。
污穢似乎從沒有存在的借口，但有些時候，比如現在，就很難為整潔找到理由。“貧窮，” 有句老話說，“是骯髒而非羞恥。” 這裡的貧窮是缺乏女人的幫助，缺乏希望，甚至缺乏生機。據我所知，小屋裡可能埋有大把黃金。即便如此，那也是最為貧瘠的慰藉。
患瘧疾的人可能經歷數年的折磨才去世，承受著寒冷、高燒和噩夢。但是，假如某天，他發現自己的尿液變成了黑色，就知道自己再無可能離開那個地方了，無論他身處何地，也無論他想去往何方。他知道前面有怎樣的日子在等待自己，漫長、乏味、無始無終，晝與夜只是交替，不分顏色，不分聲音，也找不到意義。他將躺在病榻上，感覺分分秒秒都像由無盡痛苦交織而成的綢帶般，經過他的身體，因為彼時，時間本身已成為痛楚。光亮與黑暗也成了痛楚，他所有的意識只為感受這痛楚而存在，任其一次次不間斷地侵入他的意識，事實簡單明了：他要死了。
如果你的直覺得到善終，那你就受了啟迪；如果不得善終，那你就該為盲從輕率的衝動而感到羞愧。
我究竟為什麼要跑，或者有什麼目的已經說不上來，但每當我沒什麼具體方向的時候，就會盡全力快跑，希望能因此找到個去處 —— 我也總是能找到。
人類的思想似乎憎恨對自然天性的抑制，卻要用人的標準來限制更為本真的動物天性，有時這顯得毫不合理，而且相當怪異。
我學會了如果你必須離開一個地方，一個你曾經住過、愛過、深埋著所有過往的地方，無論以何種方式離開，都不要慢慢離開，要盡你所能決絕地離開，永遠不要回頭，也永遠不要相信過去的時光才更好，因為它們已經消亡。過去的歲月看來安全無害，能被輕易跨越，而未來藏在迷霧之中，隔著距離，看來叫人膽怯。但當你踏足其中，就會雲開霧散。我學會了這一點，但就像所有人一樣，待到學會，為時太晚。
一場雨，單單一場雨，對一個人的生活來說具有什麼意義？如果一個月不下雨，天空像孩子的歌聲一樣清朗，陽光普照，人們漫步陽光下，世界因此一片金黃，又有什麼關係呢？一星期不下雨，又有什麼關係呢？誰會那麼陰郁，期待暴風雨的來臨？
清晨時分，高原比太陽還要高。
“世界真大。” 他說，“最北我到過瓦辛基蘇，還到過比凱里喬更南面的地方，我還曾在肯尼亞山脈上走過。但無論人走到哪裡，肩上、身後以及面前，總還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去，所以繼續向前走已經沒有意義。我捕獵過水牛和獅子，在一個叫索亞姆的地方賣過羊，和其他人去過別的地方。一個人經歷過這些，就可以回家了，而他卻並沒有變得更智慧。”
它似乎早出晚歸，對那些不把它放在眼裡的人，總是異常慷慨。
我曾一直相信，一個人生命中重要而激動人心的改變，只會出現在世界上的某個交叉路口，在那裡，人們相遇，建起高高的大樓，拿他們的勞動成果做交易，快樂大笑，辛勤勞作，像苦行僧袍子上的串珠一樣，牢牢攥住飛速旋轉的文明。
在非洲，人們學會了相互照應。他們的生活仰賴著一種 “信用平衡”：今天你幫助別人，某天，作為回報你或許需要別人幫助你。在這個人跡罕見的國度，“鄰里和睦” 與其說是說教，不如說是生存之道。如果你遇見誰碰上麻煩，你停下了腳步，那麼下次，他或許會為你停下腳步。
一個人的偉大並非靠短暫的榮耀時刻得以彰顯，而是體現在他的日常工作記錄中。
擊中它的那兩個人和一般人一樣冷血，或許更少些人性。他們開槍射擊，卻沒讓它斃命，而是將無情的照相機對準它的痛苦掙扎。這是微不足道的、愚蠢的，卻也是冷血的罪行。
不管死亡以何種方式降臨在何種生物身上，它都該獲得尊重。
他說：“如果我們必須飛，門薩希布，那就飛吧。我們早上幾點開始呢？”
生命有了不同的形狀，它長出新枝，有些舊的枝條卻死去。它遵循著所有生命亙古不變的模式：去舊迎新。舊事物逝去，新事物來臨。
你不能因為傳說脫胎於事實，所以連事實都不再相信。
當你與他人閒坐交談時，你是孤獨的 —— 其他人也是如此。無論你在哪裡，只要夜晚降臨，火苗隨著來去自如的風勢自由燃燒，你就是孤獨的。你說的話，除了自己又有誰在聽？你想的事，對他人又有何意義？
高原之上，希臘人與希臘人本該狹路相逢的地方，卻沒看見希臘人到來。
如果一曲詠嘆調可以撫慰一顆好戰的心靈，一條掛在任何胸膛上的綬帶都可以讓將軍心滿意足，那麼，所謂勝利的定義，也不過就是勝利本身。
只有 “操控” 才能為人類的勞動帶來尊嚴。
可能等你過完自己的一生，到最後卻發現了解別人勝過了解你自己。你學會觀察他人，但從不觀察自己，因為你在與孤獨苦苦抗爭。
這種體驗就像你在夜晚發現有陌生人與你並肩而行那般叫人驚訝。你就是那個陌生人
暴風雨很猛烈，卻叫人寬慰。
成功助長了自信。但除了上帝，誰又有自信的權力？
可能等你過完自己的一生，到最後卻發現了解別人勝過了解你自己。
概括說來，人生不過是與對的人以及錯的人相逢。

譯者註：

柏瑞爾・馬卡姆在《夜航西飛》中用這樣一句話作為回答：“我獨自度過了太多的時光，沉默已成一種習慣。
正如柏瑞爾・馬卡姆所說：“非洲的靈魂，她的完整，她緩慢而堅韌的生命脈搏，她獨有的韻律，卻沒有闖入者可以體會，除非你在童年時就已浸淫於她綿延不絕的平緩節奏。否則，你就像一個旁觀者，觀看著馬塞人的戰鬥舞蹈，卻對其音樂和舞步的涵義一無所知。”
在這個閱讀只為消遣的年代，這本書或許只是短暫的逃離，讓你去往一個不復存在的非洲。合上書的時候，什麼都沒有改變。但你知道，曾有過那樣的生活、那樣的世界、那樣的信念、那樣的人。
我們都只活一次，所以這個故事也只需講述一次。陶立夏